急诊室的灯，亮了整整半个小时。
而这个半个小时里，宋衍都坐在外边的长椅上一言不发，连头都没抬一下，助理时不时的问出几句刻意压低了音量的问题。
宋衍的手肘抵在膝盖上，双手合在一起，贴着额头。
在二十分钟之前，医生出来过一次，说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。
宋衍忙问：“现在情况怎么样？”
医生告诉他，孩子保不住了。
还没等宋衍反应过来闵夏染已经怀孕以及已经流产的这条消息，医生转身又仓促进了急诊室，面露遗憾。
宋衍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灵魂，右手紧攒成拳头，铆足了力气，砸在了墙上。
助理没拦住，他连砸了好几拳，血渍顺着骨节滴下。
五分钟后，他才冷静下来，坐回长椅上。
助理试图说些什么分散宋衍此时的思绪，但是宋衍看上去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。
他垂着头，手心朝上摊开。
助理秒懂是什么意思，把手机替了过去。
宋衍滑开手机，在屏幕上点了点，随后把通讯录里的号码翻到头，他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号码。
赵翼成，这个他几乎都快要忘掉的一个人。
他捏紧了手机，眸里迸发狠厉的嗜血气息。
“宋总，那人怎么处理？”助理再度询问。
此时急诊室里的灯光熄灭，宋衍一个箭步起身，朝门口走去。
从急诊病房转入普通病房。
宋衍全程的视线都只落在她失了血色的脸上。
她那么怕流血的一个人，一定非常疼。
宋衍握住她的手，直到医生替她掉好药水收拾完毕，站在一旁有话要说的模样。
宋衍这才将她的手轻轻的放回被子里，出了病房。
“宋太太的流产是外伤导致的，失血性休克，今天能不能醒过来不好说，最晚明天十二点能醒。”医生小心翼翼的说着。
宋衍的视线垂在地面上，点了下头，冷峻的侧脸弧度让人忽略不到他的伤痛。
一个男人在承受伤痛的时候，总是一言不发。
医生似乎还想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，但是又想他的那套说辞对宋衍而言没有任何实际的用处，倒不如早点放他回病房。
宋衍回到病房，门关上的那一刻，他脚下的步伐如同灌了铅般沉重。
宋衍的眼眶腥红，紧绷的唇线在轻颤，唯一的不变的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。
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的艰辛，那么的难。
像是古代酷刑里的滚钉板。
宋衍宁愿现在受着酷刑的是他，而不是她。
宁愿失去的是他，而不是在最危机的时刻却没有他在身边的她。
只差一步，他就能触碰到她的脸。
可是，他还是晚了。
他找到她的时候，她已经伤痕累累。
他再一次，没有保护好她。
再一次。
多么残酷又现实的事实。
宋衍在床边蹲下，却没有碰触到她的身体。
流产，失血性休克。
这样的字眼像是针头一样抽走他体内的血，让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。
他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她，那么安静，那么苍白，生命的气息微弱不堪。
宋衍望着她的脸，喑哑的嗓音在空寂的房内想起，他质问自己：“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？”
*
*
易尔卉是在第二天清早才看到宋衍短信的，知道闵夏染的事情后立马就往医院赶。
半个小时后，易尔卉就到了病房门口。
往窗户口往里看，闵夏染在床上安静的睡着，宋衍偏着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，手紧紧的和她的握着。
看的出来，宋衍就这样守了整整一夜。
虽然不忍心，但是易尔卉还是打破了此时两个人的安静。
宋衍没有回头，视线仍然在闵夏染的脸上。
有一种他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的错觉。
在易尔卉将熬好的粥放在床头柜上之后，宋衍这才松开闵夏染的手，调了调输液线，而后将手塞进被子里，动作分外的小心。
易尔卉静静的都看着，宋衍所有温柔的一面，她都是通过闵夏染才看到的。
无一例外。
在进病房前，她已经向护士了解过了闵夏染的病情，知道这件事情对他们两个人会造成多大的打击。
易尔卉是见证这段曲折感情最终修成正果的唯一证人，也知道这个圆满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有多么的来之不易。
宋衍的一切动作都做完，这次抬起眼帘望她身上看一眼。
眼底皆是疲惫，看的易尔卉背后一怔。
他们在病房门口说话。
宋衍先是看了一眼时间，七点半。
没等易尔卉说出安慰的话，宋衍率先开口，声音低沉粗哑：“现在七点半，你替我照看她三个小时，我十点半之前一定回来。”
褪去了锋利，清晰可见的倦意。
易尔卉忙点头：“好的，放心吧宋总，我一定会照顾好闵总的。”
宋衍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，没多说。
转身的时候，易尔卉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声：“宋总...”
宋衍脚步微顿，没转身。
“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是，闵总还在这里等你回来。”易尔卉说。
易尔卉从宋衍的背影里看到那条复苏的猎豹，即将大开杀戒。
她这样说，只是想要用留住他的理智，那怕只是一点。
因为她知道，关于闵夏染，宋衍能做到的程度上限还没个界限。
她担心闵夏染一睁开眼睛，面临的是不想看到的场景。
宋衍愣了数秒，侧过头来，背影在清晨的暮光里修长又挺拔，有一种利落的狠劲。
他没直接回答易尔卉的这句话，只是说：“这三个小时有任何情况，无论大小，立马给我打电话。”
说完就要走，易尔卉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进病房。
手才摸上门把，耳畔传来宋衍不轻不重的话：“把她交给你，我放心。”
这句完全信任的嘱托，像是晨光一样从走廊尽头洒进来，轻飘飘的，却很有温度。
等易尔卉回头想要再去确认一遍的时候，宋衍已经走了。
车子在高速上飞驰行驶，宋衍路上的时候听完了助理汇报昨晚项目的最后结果。
最后赢下这个项目的是闵之行。
而宋衍因为中途退出，视为自主弃权。
只是这份输赢，宋衍完全一点都不在意了。
他失去的，比这个项目重成千上万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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