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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漓书屋 > 严岑许暮洲 > 102 静夜(三十)
 
虽然甜美的答案是一种享受,但是等待的过程同样值得期待,不必急在一时。

许暮洲带着罗贝尔庄园里最美的玫瑰和一个吻登上了马车,临关门时转头看了严岑一眼,冲他笑了笑。

——永无乡见,他用口型说。

严岑显然看见了这个,他冲着许暮洲微微颔首,目送着他登上马车。

马夫挥动了马鞭,柔韧的鞭子在半空中发出破风声,疲累的骏马不情不愿地迈动步子,带着身下的马车缓缓行进起来。

许暮洲和宋妍相对而坐,宋妍给他留了个正对庄园的倒位,许暮洲从窗户看出去,发现严岑依旧坐在庄园门口。

“回神。”宋妍打趣道:“怎么,觉得这个任务世界没过够?”

“也不是。”许暮洲不太确定宋妍看没看到他跟严岑那别样的“告别”,不自在地用食指挠了挠脸:“我只是在想,我们会被马车载到哪里去。”

“大概是每个世界都只局限于一个区域内,以至于让我觉得这依然像是个预设良好的大型游戏场景。”许暮洲说:“我大概能理解那些工作人员的感觉了,约莫就是……没什么真实感。”

“觉得工作枯燥了吗?”宋妍笑着问:“想不想尽快回到原世界?”

“……不。”许暮洲抿了抿唇,他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,每一次不平稳的跳动中都掺杂了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
这种感觉有些沉重,可并不让人觉得负担。

“其实这里也挺好的。”许暮洲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,只能直白地描述当下的体验:“如果从工作的角度来讲……比起我生活的世界来说,这里没有生存压力,也没有社交压力。工作……也算有趣吧,总体来说不算待的很煎熬。”

“也是,还好你有同伴。”宋妍意有所指:“这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很多了。”

许暮洲没有说话,他抿着唇笑了笑,默认了这个说法。

马车的速度不慢,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,城堡的灯火遥遥远去,在夜色中连成了一片。

绣球花的进度条只有薄薄的一点,但就是这一点异常坚定,随着马车晃来晃去,但一直没有彻底消失。

许暮洲解下那枚绣球花握在掌心,等待着任务结束的倒计时。

马车逐渐离开了罗贝尔庄园门口的路灯领域,路况变得难以辨别,车轮不小心压过一块尖锐的石子,车身顿时一歪,原本放在内侧车门旁边的行李箱被重力带着往旁边晃了晃,倒了下来。

许暮洲弯腰去扶,却发现在行李箱的侧面接缝处,正卡着一张精致的纸片,应该是被什么人塞进去的。

他奇怪地拉开锁扣,将那张卡片从行李箱中取了出来。

“这什么?”宋妍问。

“不知道呢。”许暮洲也满腹疑虑,他拆开卡片上系好的绸带,将折好的卡面展开来。

然后许暮洲发现,这是一张全新的请柬。

随着许暮洲打开卡片的动作,一张叠好的印花纸从里面掉了出来,许暮洲将请柬放在膝盖上,展开了那张印花纸。

——这大概就是他一直以来没找到的答案,许暮洲想。

这张纸是以罗贝尔的口吻写的,比起“邀请”而言,更像是给某个人的信件。

【感谢您的到来,我的朋友。

在开始今天的正题前,我想,我首先要对凯瑟琳表达崇高的敬意。

在我人生至今为止的几十年来,我从未感受到这样崇高且纯粹的爱意。

她爱我,这种爱意就像是塞纳河上的落日,永不褪色。

时至今日,我已经与她共度了十个年头的春秋。

我们在主的见证下互相包容,互相爱恋,将对方视作这漫长生命中的唯一慰藉。

凯瑟琳,在这里我必须要说,您改变了我,也拯救了我的灵魂。

在十二年前的深秋,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——没错,我想起了这个。我在翻阅书房中您留下的影集时,看到了您写在照片背面的随笔。

我跟随着照片的影像想起了那一天,您跟随着某位哥哥不小心误入战乱区,差点殒命。而我那天恰巧率军攻入了城池,将您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。

哦,凯瑟琳,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,是上帝给我的恩赐。

那天我骑在马上,您带着一顶带着面纱的礼帽,站在我的身边,腼腆温和地将腰带上那朵永生花装饰送给了我。

我的人生因那一天被填满色彩,我感受到了上天的庇佑,和阿佛洛狄忒对我的偏爱。

我在十年前的今天得到了她,而现在,也是时候让她得到我了。】

信纸到此为止,许暮洲没看到落款,于是将膝盖上的卡纸拿起来,果不其然在内侧找到了剩下的文字。

【我亲爱的朋友,感谢您百忙之中的到来。

也感谢您愿意与神明一起,在这里见证今日的盛典。

见证我们的爱情,和神一起祝福我们的婚礼。

——查尔斯·L·罗贝尔&凯瑟琳·G·罗贝尔】

这是一张婚礼的请柬。

许暮洲刚看完这封请柬,还未来得及说话,就听见马车夫在外面惊呼一声。许暮洲一抬头,才发现原本黑沉沉的夜色被莫名蔓延出的光色侵染了,周遭的环境顿时大亮。

行进中的马车速度可观,还不等宋妍阻止,许暮洲已经将车窗手动摇了下去,从狭窄的窗中探出了身子。

身后被遥遥甩开的罗贝尔庄园蔓延出冲天的火光,许暮洲眯起眼睛,发现是火光冲天的地方式临近主卧的那侧阁楼。

笔直的马路唯一的好处就是会将人的视野拉伸得更远,许暮洲艰难地辨认着这条来路的另一端,发现严岑居然依旧坐在庄园门口。

只是这次,不仅仅有他一个人。

“停车!”许暮洲叫了一声,然后缩回身子扭开马车上固定的锁栓,不等马车停稳就先一步跳了下去。

他捏着那封请柬往回跑了几步,城堡中的大火从通风口和石砖缝隙中挤出来。许暮洲待过那个地牢,再清楚不过,那里有着一堆干草,还有石砖内的木质建筑结构,只要烧起来,那一侧是一定会塌的。

但由于那是个对城堡完全封闭的空间,所以光焰会被石砖堵在外面,以至于不会伤害城堡中的其他宾客。

是严岑放的火,许暮洲无比确定。

庄园门口的严岑一直在等待着什么,城堡另一侧的钟塔中传来悠远的钟声,盛装的凯瑟琳才从黑暗中缓缓走出。

网格状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,洁白的礼服腰线高高地束起,她的腰带上有一块突兀的杂乱线头,大约原本应该有什么在上面。

凯瑟琳穿着高跟鞋,拎着裙子走到严岑面前,轻柔地问:“查尔斯,我的礼物呢。”

“我把它送给了我爱的人。”严岑笑着说。

凯瑟琳的手指紧了紧,她像是想要发怒,严岑却已经先一步将膝盖上的礼服递给了她。

“但罗贝尔有东西给你。”严岑说。

凯瑟琳的怒火被轻而易举地熄灭,她眨了眨眼,露出羞怯的表情来。

那是一条非常精致的裙子,宽大的裙摆拖在地上。这种布料的材质非常奇怪,穿在凯瑟琳身上时,会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。

火光将天空烧得通红如白昼,于是那些无处可去的月光和星辰慌不择路地来到人间,落在了凯瑟琳的裙摆上。

“查尔斯。”凯瑟琳俏皮的拎着裙摆,在严岑面前行了个礼,流光倾斜间,她忐忑不安地最后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:“您想念我吗?”

“查尔斯·罗贝尔,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凯瑟琳。”严岑说。

火势蔓延得越来越大,但由于严岑事先做了部署,所以并没有宾客或仆人慌不择路地跑出庄园。

旁观者将此视作罗贝尔献给凯瑟琳的礼物——事实也确实这样。

火舌将最后一根横梁燎断,屋顶的石砖砸落下来,下落的冲击力随即震碎了外墙,罗贝尔深埋于此的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。

“那些人为您而死吗?”凯瑟琳问。

“当然不。”严岑顺从着凯瑟琳的意愿,回答道:“她们不在这场火中,因为她们没有资格为我而死……”

九点整的钟声敲响,打断了严岑的话。城堡中的乐队短暂地停顿了两秒钟,大提琴和钢琴忽然强势地**了这段乐曲,演奏了一段与先前乐曲截然不同的音符。

“今晚发生的一切……无论是好的,坏的。”严岑说:“不管是爱情,亦或是罪恶,都将在天明前大白于天下。”

“在那之后,查尔斯·罗贝尔就只剩下你了。”严岑说:“百年后,这两个名字将同渡冥河。”

凯瑟琳捂住脸,在这一刻,她甚至能让人忘记她已经是个亡魂,她因严岑的一句话而重新焕发生机,成为了罗贝尔日记中那位天使。

她眨了眨眼,水光顺着睫毛洒落,化成一缕轻飘飘的荧光。

连凯瑟琳自己都没发觉,从这一刻起,她正在缓慢地消亡。

“凯瑟琳。”严岑对此视而不见,冲她伸出手去,说道:“舞会要开始了。”

许暮洲忽然明白,严岑之前说的“答应凯瑟琳”是指什么事了。

“怪不得要让咱们先离开。”宋妍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下了马车,站在许暮洲身后,感慨道:“如果你也在那个城堡里,这个任务恐怕就完不成了。”

许暮洲没回过神,只是下意识回应道:“嗯?”

“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确的。”宋妍说:“充满爱意的眼神是骗不了人,只要有‘真的’在场,哪怕严岑的演技出神入化,也没法再骗过她。”

城堡的地牢彻底塌陷,发出轰隆一声巨响。

许暮洲手中的绣球花最后一次给出了回应,上面的进度彻底清零,任务已经完成了。

许暮洲沉默着松开手,放任绣球花从他的指缝中径直落下。

在满天的火光中,查尔斯·罗贝尔和凯瑟琳·罗贝尔拉着手,肩并肩踩着独属于他们的乐章,走进了城堡,去参加那场最后的晚宴。

——他们的爱情始于一场战争,又重生于一场硝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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