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妙言，你听好。西岐的北边不只有南突厥，还有北冥。北冥被太祖皇帝赶到北境草原以北，所以那也已经是太祖皇帝在位时发生的事情了。而如今，北冥已经重新向南扩张到了西岐以北，并且还不断蚕食着西岐边境上的大小城池。”
穆家是将门氏族，祖父在时就已经多次向穆凉婧分析着天下局势，以及北冥近些年来越来越昭然若揭的统一之心。所以穆凉婧能对这些时事这样熟悉。
妙言此时一脸惊奇的样子，仿佛是在听故事，脸上全然没有一点危机感。
妙言只是一个稍微脑子活络一点，懂得投机取巧，能言善辩的宫婢。她是西岐皇宫中数千宫人中的一个，但她也代表了这西岐皇宫里数千的宫人；她也是西岐千千万万普通百姓中的一个，但她也代表了这西岐千千万万的百姓。她面对天下局势时，没有意识到西岐的危机，反而是好奇和麻木，这何尝也是西岐千千万万的百姓的态度？
纵使再恨赫连毅，纵使自己已经选择与北冥皇帝联手，可西岐到底是穆凉婧生长于斯的母国。看见妙言的反应，再联想至此，穆凉婧只能在心中轻轻地叹口气。
“娘娘，奴婢记住了。还有呢？”
妙言一脸好奇与期待。原来方才穆凉婧语重心长的话对她来说，也许不过是一时的猎奇罢了。
穆凉婧垂下眸子，既然妙言要她多讲些，那她便多讲些。她讲的这些，不足以唤起西岐百姓的危机感，因为连妙言听了她的话都没有丝毫的危机感。或者说，他们已经在先朝的光辉战绩和赫连毅夜郎自大的自吹自擂中，完全丧失了危机意识。
“还有，南突厥，也不是蛮子。他们是游牧民族，不懂得经商和农耕。哪里草肥水美，他们便往哪里迁移。”
“那为什么说他们不是蛮子呢？”
妙言还是不甚明白。
穆凉婧叹了口气，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妙言说这些也许是无用的。
“你要知道，蛮子是对他们不尊重的称呼；”
穆家先时会派后辈常年去西岐和南突厥的边境城市历练，穆凉婧的长兄及冠时便在那里呆过五年。长兄回到西京常常对穆凉婧表达对边城生活的怀念。在长兄的口中，南突厥人勤劳勇敢，豪放直爽，他们也厌恶战争，却因为时常流年不利，不得不向南面草料繁盛的西岐草场里放牧牛羊。雨季旱灾一过，他们便回到自己的草场。如此一来，双方必有交战。
长兄每次向穆凉婧讲到交战，便是一脸的惋惜。在他的口中，南突厥人战时则是草原雄鹰，不战时则是热情好客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因此穆凉婧那时也对南突厥那片土地产生了不可抑制的神往。
“南突厥人，和我们西岐人一样，有爹有娘，有名有姓。虽两国曾经开战，但如今战事已歇。你在皇宫待得好好的，他们既未开罪于你，你又何必一口一个‘蛮子’？”
妙言低下头，喃喃道。
“娘娘说得极是。妙言记住了。”
穆凉婧转过身去，再低头喝茶时，茶水已经凉了，阁楼上的风也越来越大。
妙言小心打量着穆凉婧漂亮的侧脸，此时穆凉婧脸上神情不咸不淡，令妙言分辨不清楚现在究竟穆凉婧是喜是怒。
“喏，将茶重新煮了来。”
穆凉婧忽然将茶盏递到妙言身前，妙言急忙接过。
“诺。”
穆凉婧看见妙言此时谨小慎微的神情，全然没了方才说话时的神采飞扬，不知怎的自己心里有些烦躁，便开口说着。
“本宫刚才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，不是为了训诫你怎样。而是你想听，本宫便讲能给你听。”
妙言低头。
“婢子知道。”
“你也不用反复猜度着本宫的喜怒，你且你自己的事做好。比如现下，将这壶茶煮好。做好了自己的事，本宫的喜怒便与你无关，更不会怪罪你身上。”
穆凉婧轻声阐述着这个道理。
妙言急忙点头。
“婢子定当谨记娘娘的话。婢子这就去煮茶。”
穆凉婧看着妙言匆匆下楼的背影，一会儿才将视线重新转移到远处。
看妙言的样子，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话完全听进去。穆凉婧的眉毛微皱着。
可她知道，要把妙言只是训练成妙笙的性子，还要一段时间；更别说成为自己真正的得力助手，还得让妙言真正同她经历过一些危及生命的磨难。既是磨难，便要用时间来磨。此时妙言年少气盛，行事说话仍是一副少女姿态；穆凉婧眼下并未完全得势，她自己的计划需要用时间来徐徐图之。
穆凉婧这样老成地想着，可是她也忘了，她自己也不过二八年华，她甚至比妙言还要小些。她理解了妙言此时的年少气盛，理解了妙言此时的少女姿态。而对于自己，这些形容的词语，她却已经忘得干净。
赫连毅在正清殿中一直念着穆凉婧，急匆匆处理了政事来到兰芷宫时，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。
美人立于高台，鲜衣飘袂，遗世独立。
就连赫连毅身边的殷由看见穆凉婧此时的模样，即使作为阉人也是心神一动，但穆凉婧美得如同神女，更如同神女般不可亵渎。
赫连毅更是心痒难耐，他咽了一口唾沫，喉结一动。这么美的女人，也是他的女人，想到此处，赫连毅的心中也多了许多的得意。
兰芷宫的婢女急忙迎出来，为首的正是妙笙。
“皇上，婢子这就去将娘娘请下来相迎。”
“欸。”
赫连毅一摆手。
“不必通报，也不许去惊扰宸妃，朕自己上去便是。”
那立于高台之上模样竟是如此风流，赫连毅也生了这样的想法，便想自己也去那阁楼之上看看。
“诺。”
妙笙便弯腰为赫连毅带路。她自然知道赫连毅执意上阁楼的原因，不过东施效颦罢了。妙笙讥讽的神情隐藏在自己脸上得益的微笑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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