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宫玄夜的吩咐，桑月心中咯噔了一下，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别在腰间的长剑。顿了顿，敛去眸中深藏的情愫，道了声是，俯身替容凛斟酒。
桑月刚端起酒盅，容凛便主动把手中的杯子凑了过去。
桑月虽然平日里待在宫玄夜的身边，主要任务是跑腿，斟茶倒水之事不需要她亲力亲为。但她身为习武之人，手上力道极其稳固，倒酒的过程中，流水声哗哗流淌，竟然听得容凛心神有些荡漾。
尤其是他一抬头，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，明眸善睐，眉宇之间自带一股英气，却又不失女儿风华。
他不禁怔住了。
“皇子殿下，酒已经斟满。”桑月放下酒盅，见容凛脸上的表情痴痴的，竟然还把持着倒酒的动作，不禁愣了愣，随机只觉得好笑。
这人，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呆。
“哦……好，多谢桑月姑娘。”容凛回过神来，急忙冲她道了谢，抽回端着酒杯的手，因为没稳住酒差点洒了出来。
桑月恍若未闻，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，恭敬而疏离地道：“桑月不过是遵从主人的吩咐，做了自己份内之事，殿下无需客气。”
“桑月姑娘说的是，我还要感谢王爷肯让与这酒给我。不过这酒方才洒了一些出来，终究是不算圆满了，不知桑月姑娘可否再替我斟一次，让它满上？”
容凛盯着手中的酒杯，若有所思。没有人注意到，他捏着杯子的力道渐渐加深，指尖泛白。
桑月皱眉，点头：“殿下客气了，自然是可以的。”
只不过她觉得很奇怪，上次宴会之后她发现了一个事实，容凛其实不胜酒力。既然不胜酒力，自然是酒杯里的酒量越少越好，为何此刻又会要求把酒加满？
主人不是死板迂腐的人，不喜欢束缚，这位皇子，好像也不是一根筋。那么，究竟是为什么呢？
桑月百思不得其解，索性不想了。
罢了，说不定他就真的只是想把杯子里的酒加满，仅此而已。
这么想着，桑月低头，将方才的酒盅又给端了起来。
这一次，容凛并没有很快将杯子凑过来。而是顿了顿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才过来接酒。
见此情景，桑月实在看不下去了，不禁出声提醒道：“皇子若是怕手抖又洒了酒，可以将杯子放桌子上。”
“不必了，就这样倒吧，来。”容凛朝她微微一笑，一双眸子里亮晶晶的，似乎藏了星辰一般，煞是好看。
桑月看得失了神，随即反应过来，点头道：“是。”
她俯身倒酒，在即将满上的那一刻，掌心被飞快塞了一个东西。
她感受了一下，是纸条。
桑月倒酒的动作一顿，接着抬头看着那个给她塞纸条的人。
容凛面色冷静如常，不过仔细看可以看得出来，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感情并不平静，甚至带了一些忐忑。
“拜托。”
容凛用口型跟她说了两个字，因为角度和两个嗯之间距离比较近的原因，所以只有她能够看到，旁人并没有起疑心。
“多谢桑月姑娘，多谢王爷，王爷，来，这是你的酒，我姑且也算借花献佛了。容凛敬你一杯，干。”
容凛侧身，看着旁边的宫玄夜，语气十分爽快。
桑月不禁一怔，看着眼前眼神澄澈的人，目光渐渐深远了起来。
借花献佛……斟满酒……莫非，他过来向九皇子道谢的目的是为了向主人敬酒，跟主人敬酒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给他斟酒，而那斟酒的目的……
桑月低头看了一眼掌心被自己攥的紧紧的纸条，撇了撇嘴，心头怅然。
这个傻子。
居然用这么蠢的方式，好像……好像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。
宫玄夜也起身，端了一杯酒，道：“皇子实在客气，没什么敬酒不敬酒的，权当是本王陪你喝一杯吧。”
“好，王爷果真是爽快人，干！”耳畔又传来杯子碰撞的声音，却始终没有拉回桑月几乎飘飞的思绪。
“希望来日还能同王爷像这般把酒言欢，这一别，不知又是何时才能相见了。”一杯酒下肚，容凛忍不住借着酒劲感叹，目光却有意无意似的落在一旁桑月的身上。
宫玄夜微微一笑，道：“皇子不必感怀，一别数日也好，一别经年也罢，分别，不过是为了来日的重逢。当开始分别的那一刻，同时也在开始重逢。”
容凛看着他，微微一怔，不禁呢喃：“当来日分别的那一刻，便也在开始重逢……我好像明白了，多谢王爷指点迷津，我一定好生受用。”
“皇子言重了，皇子风骨奇佳，自幼饱读诗书，对于这些道理，焉有不明白的说法。不过是一句，当局者迷罢了。”
宫玄夜看着他，笑得别有深意。
容凛也笑了：“不过望着这个旁观者，做得倒是颇为称职。”
宫玄夜笑了笑，没有回答。
容凛道了谢，回了自己的座位上。容凝忍不住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，看着自家哥哥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，心底的疑惑夜越来越深了。
“皇兄皇兄，你这满脸笑容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是怎么回事？那位夜王爷跟你说了什么啊？”
容凛轻轻叹息一声，嘴角缓缓勾起：“凝儿，谢谢你。”
容凝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心中的疑惑更深了，顿了顿，急忙道：“不是，我的皇兄，你好端端的跟我说谢谢做什么？快说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？”
容凛继续微笑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
容凝那叫一个郁闷，她皇兄不知何时，好像学坏了。
然而不管她似的撒娇，软磨硬泡，容凛始终笑意盈盈地看着她，不曾开口透露一个字。
凝儿，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，在追求自己所爱的这件事情上面，你给了皇兄多大的勇气。
他心中叹息了一声，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对面的桑月身上。想到了宫玄夜方才所说的话，满腹感慨。
夜王爷说的对，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。分别，只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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