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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漓书屋 > 我有一片造化海 > 第二十二章 城下为难
 
汀州府城的城墙不算高大,但楼宇精巧,巩楼枚列,城郭伴着护城河延绵得很远,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。着实让人叹为观止。

这里已是山地的出口处,前方是小片的平原,地形宽广人口却不算多,房屋修建的间距比较远,剩下是大片的田地。

张宇初站在河对岸,仰视着这座比汀县高大气派许多的城楼,觉得真是不虚此行,难怪说人往高处走,这小小一座府城便如此壮观。将来,定要去京都看看!

他呆看了一会,才跟着人流准备进城。

此时已是申时四刻,出城的人已经很少了,而城外要进城的人还排着队等待检查。

城门内侧和外侧各有十二名手持红缨枪,身着棉甲的军士戍守,巩楼上还有不知人数的弓手,阵势好不摄人。

张宇初初略地观察了一下进城的人,大多都是商贾的车马队伍或是三五成群结伴进城的路人,鲜有像他这样孤身一人进城的。好在人与人之间都隔着一些距离,显得泾渭分明,倒是没人插他的队。

此时他前头刚走了几辆马车,他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,等那几辆车都过了城门口,他才形单影只地走上前去。

“站住!”

守城的士兵隔着四五米远便喊停了他,手中长缨齐齐对准他。

张宇初以为是例行检查,乖乖站好,但他很快便从守城士兵的眼神交流中发现事情不太妙。

他清楚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年轻士兵看到他后,便第一时间朝队正请示,而作为队正的中年士兵则一脸漠然微微颔首。

那军士便更加不客气地将张宇初往护城河与城墙之间的空地赶去。

“你,站一边去,等着!”

张宇初还算镇定,默默地收起了路引。

他看这些士兵体态要么偏瘦,要么多有发福,一幅缺乏训练的样子,对此刻的他威胁不是很大,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出手。但转念一想,他又不是人犯,并无过错,忤逆军士根本是自讨苦吃。便静静地等待后续检查。

然而守城的士兵并没有做更多的检查,而是对他不管不理。过往的人流既不出声,也不多看,好似他根本不存在一般。

时间慢慢推移,城外的人越来越少,张宇初依然孤零零被隔开,他挑了个平整点的位置,坐在地啃馒头。目光则不时落在城楼上,仔细看里边的动静。

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等下去的时候,又有人被拦住了。

“冤枉啊,军爷!小人真是行脚商,你看我这箱子里的东西,全都是小物件,根本没有走私物品啊!”

原来是个风尘仆仆的行脚商,个子干瘦,面容愁苦。一名军士强行扒去他背的箱子,胡乱翻看一眼,便丢到一边去。

而行脚商却被两个军士用长缨顶着往张宇初那走。不同于张宇初的平静,那行脚商蹲在张宇初旁边欲哭无泪,干巴巴地望着那些军士。

张宇初沉默了一会,等行脚商逐渐冷静一些,才开口问道:

“老兄,你怎么了?”

行脚商身子单薄,穿得也不厚,这会正在瑟瑟发抖,骤然听到张宇初的问话,一脸委屈地看着张宇初:

“我,我也不知道啊,我这明明是小买卖,那军爷不知怎的硬说我走私东西,走私什么也不告诉我!这还有没有天理了!”

行脚商偷眼看了下那群军士,声音陡降,不无怨气地道:“那群丘八,定是看我等没给孝敬,故意刁难!”

“唔,怕是如此。”

张宇初漫不经心地回了句,他不觉得这么简单。他在旁边坐了很久,几乎没看到那些军士多收半文入城费!

这极不合理。所谓上行下效,连他老家汀县都免不了这些行路钱,这偌大的府城里,就那么干净了吗?

而今,天色已晚,那些军士虽面露困色,却未干有半点懈怠。尤其是那中年队正,目光敏锐地在人流之中不断扫过,似乎在找寻着什么。

忽然他眼眸一扩,抬手指向某个方向。

“带过来!”

“唯!”

几个军士如狼似虎地朝那个方向冲去,剩下稀稀疏疏的人流根本没人敢阻拦,纷纷躲开,生怕波及到自己。

“啊——!饶命啊,各位爷,小的什么都没做错啊,大掌柜,不要卖我,不要卖我!小人一向任劳任怨,不敢有半点怠慢啊,掌柜,我给你做牛做马,求求你别卖我啊!呜呜呜......”

那人是被拖过来的,他简直骨瘦嶙峋,身上脏兮兮的不少疮疤还有一个明显的烙印。他在这种天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褂子。他一路涕泗横流,破烂的抹裤下边双腿拼命蹬着,裤裆都湿了一块。

“扑通。”

那人被丢到张宇初和行脚商中间,呜呜咽咽地不肯爬起来。行脚商越发忧愁,张宇初却面色不变。

他仔细倾听着不远处的对话。

“丁掌柜,市价补偿,不为过吧?”

说话的是那个中年队正,他插着腰,目光睥睨地朝一个随和中年人说道,话语虽是询问,但满是霸道。

那丁掌柜挤出一张无比真诚的笑容,微微弯腰,拱手道:

“无妨无妨,将军是为国尽忠,为民保命,若非将军洞若观火,我等升斗小民,简直不知如何是好!咳,将军若是不够,多带走几个,我家老爷也是鼎力支持!”

他的身后是城外最大的一股人流了,牛马皆有,武行壮丁数量也不少,却老老实实地排着队,并且对于军士一言不合抓走奴仆的行为没有半分不满。

“那倒不必,某乃朝廷命官,岂会做那胡乱充数之事,掌柜放心罢,那奴役如果不是,某会遣送他回贵号的。”

队正对丁掌柜的恭谦不置可否,摆了摆手,示意后边放行。

“如此,有劳将军了,小可告退!”

丁掌柜全程笑脸,小心翼翼地带着人马进城,整个过程没人看那奴仆一眼。

他们商号走了以后,外城基本没什么大的人流。

那队正又扫了几眼剩下的人,却是没有一个中意的,有些烦躁地让他们依次上前。

奴仆仍在啜泣,很难相信,一个饱经风霜的男性奴仆,会对更换主人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。是因为丁氏对他太好了,心心念念吗?

从他的穿着,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疮疤便可见一斑。而他作为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奴仆,还有怎样的处境比现在更糟呢?

能吓到他失禁的事情,恐怖不多了!

张宇初眼珠流转,他毫不避讳地靠近那奴仆,将他扶起,温声问道:

“兄弟,你没事吧!”

“呜呜,谢、谢谢!”

那奴仆初始还有些畏缩,有意识地闪躲,但看到张宇初的形象也落魄不已,便放开了些。

张宇初扶着那奴仆坐回行脚商旁边,从包袱里拿出两块馒头递给他们一人一个。

“吃吧,今天刚做的。”

奴仆见了馒头,舔舔嘴唇,眼里露出渴望,小心翼翼地接过馒头捧到手里,小口咀嚼起来。

行脚商扁扁嘴,没什么兴致,当他的背篓被收缴了,这会不吃,晚上总得吃吧,便也点头致谢,默默接过馒头坐在原地发呆。

张宇初见两人情绪已经稳定,也不去管行脚商,而是笑着跟奴仆唠起嗑来。

“怎么样,味道还行吧?”

奴仆点点头,但吃着吃着,又开始哭丧起来。

张宇初目光平静,稍等几刻,见他没有说话,知道火候不够,

“兄弟,这人啊,要往前看,不就是换个东家吗,算个什么事!”

奴仆听着,目光虚望向城门之内,似乎在找寻丁氏商号的踪迹。但斯人已远,他的怎么看得到呢。他只好黯然地垂下头,独自沮丧。

暮色微沉,张宇初有点想揍人:

“看什么呢,我看那丁家对你也没多好吧,也许换个地方做活,能过的更好也不定?”

奴仆好久才小声嗫喏道:

“你不懂的,丁家对待下人确实不好,但我在丁家做事,苦点累点,起码能活!”

他越说越小声,最后用力咬了一口馒头,含含糊糊道:

“算了,能吃上个馒头,我也心满意足了!”

果然,这事有点麻烦,留在这里指不定有性命之忧。

行脚商在一边听着,蹙着眉,回味着奴仆的话,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。

张宇初看着奴仆,思考着要不要立刻跑路。可跑,又该往哪里跑呢?

眼前是繁华的府城,外边的延绵的大山,平原则在城门的那头。最主要的是,他的目的地是龙虎山,进府城兴许能搭车,绕城往上的话,也不知要多走多少路。望着那很长很长很长的城郭,张宇初摸摸袋子里的护身符,他觉得护身符应该撑不了更久了。

心中叹了口气,张宇初决定继续套奴仆的话:

“听兄弟这么说,似乎你知道些什么?能说说吗,我和他是外地来的,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!”

张宇初指了指行脚商,行脚商被点到,也想听听所以然,便冲着奴仆略微一笑。

“外地来的啊,难怪......”

奴仆看了张宇初又看了看行脚商,欲言又止,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。他几次张了张嘴,但眼神飘到队正那里,终归还是没说什么。

张宇初与行脚商没等到下文,对话戛然而止,三人暂时没有出声,各有各的心思。

张宇初暗自揣摩着,以奴仆先前的说法、还有那中年队正和丁掌柜的谈话来看,包括他在内的五人被强行扣留这种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出现了,或许已成常态也不一定。

所以......

丁掌柜和其他人才会对这事司空见惯,一幅见怪不怪的模样。而奴仆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感,也不会是空穴来风,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。在张宇初看来,这事情表面上毫无章法,被挑中的人仅仅是看起来不堪,除了刚才二人以外,相互也都不认识。有可能是军士抓人之时,仍有顾忌。

只不过自己却是刚好不在顾忌之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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